【文/路仁教授】
林教授坐在研究室的椅子上,背後是一排科學書籍立於書櫃,以及另一排的電子產品,羅列從iPhone問世至今的一系列手機。林教授藏身於社會學院的圍籬內,眼神卻飄過隔行如隔水的江流,嚮往科學與科技的彼岸。
而我走過科學與科技的泥土,揹上裝滿文學書籍的行囊,擺渡過滔滔江河,正推開他研究室的門。「請坐,」林教授端出了咖啡,再打開百葉窗的細縫,讓陽光滲透進來,與咖啡香齊釀出一絲的感性氛圍。
「明明人是猴子變來的,猴子是低等動物變來的,生物是無生物變來的,還有志工媽媽在國小早自習推廣閱讀時,提到創造論,這會傷害下一代的科學…」林教授喝口咖啡後,拿出理性的字刀劃破感性的氛圍。在他發怒的臉孔後,一本介紹達爾文的書籍閃爍在架上。
「志工媽媽應教導孩子關心全球暖化,才是真科學,如果大家再繼續排碳,地球溫度上升,北極冰山會融化,海平面上升,許多物種會消失,人類也會滅絕…」林教授憂心忡忡,我再注視到書櫃旁的白牆上,貼著一張抗暖化的海報。
「人類會滅種嗎?」我問,腦海浮現氣候變遷後,生物漸消失的悲慘畫面,再連想到某日碳減量、氣候正常後,也許新生命與文明又再起,卻遺失了與此代歷史的記憶連結。於是,他們的文明又發展到對起源好奇的年代,許多理論並起。
終於,他們的一支考古隊在一個海島的北部角落,挖掘出一系列的長方形遺物。有人摸著iPhone5與iPhone4說,左邊較複雜的是由右邊的演化而來,為了適應環境而突變出新功能。
「這是同系列物種的起源,」有人拿出第一代手機說,「因為功能最簡單。」「根本沒有什麼智慧設計論,此序列物種因為能源強,在物競天擇中淘汰其它物種,」他拿起筆,畫出iPhone 到iPhone10的演化圖,再畫出Nokia手機的滅種圖。
我從歷史的想像中回神,突然跟林教授說:「人無法時空倒流去驗證歷史,只能從遺跡去發展假說。演化論只是假說,而所有假說都該被尊重,所以美國教學生演化論也談創造論,為何台灣要獨尊演化論,這能培養孩子多元思考嗎?」
「創造論是科學嗎?」林教授轉頭淺淺一笑,卻掩不住語氣中的不悅。「所以,什麼是科學?」我反問他,窗外的夜色此時滲過窗簾的間隙,他也起身去開燈,像為一場哲理的思辨會拉開序幕。
2.
「去用餐吧!」林教授打開燈,白熾的亮光照到他腕表上,他驚覺時間已晚,沒回我問題,卻帶著我向餐廳走去。透明的九宮格窗外的走道,流竄著從另一邊學生宿舍而來的熙嚷人潮,餐廳窗內則嘰喳地對話。
「達爾文只發現無生物,可經由生物、植物、猴子而演化成人,像人們可以從學生宿舍,走過大榕樹旁與池塘旁的石磚路來到餐廳,但不表示你我一定要從宿舍走來,或你我的身體一定要從猴子變來。」我追回剛剛的話題。
「演化論有證據,聖經的證據在哪?」林教授看著我背包上的十字架吊飾說。
「證據?」在隔行如隔海的彼岸,許多人祭拜達爾文如神祉。化石烙印地球從簡單生物、植物、低等動物、猴子,再有人的片段痕跡,卻從未有化石記載猴子突變為人,達爾文只是看著一系列圖片,用文字去連貫,而創作「物種起源」的圖文書。
「舊約記載神創造世界,從無生物到植物,從海洋到陸地、低等生物到人類,也是吻合化石的遺跡,」我從背包取出聖經,念首章的「起初,神創造天地…」
「七天創造世界?明明化石有鐵證,地球是經歷數十億年的演化,你還相信這個神話?」林教授指著聖經說。
「這確實是「神」話,卻是古人將所見到的異象,用那時代能懂的話語寫下。異象的一天,不一定是人類的一日,況且依照相對論,天上一日可以是人間千萬年,」我搬出愛因斯坦來助陣,畢竟他崇拜科學。
「別以科學來研究聖經,聖經符合第一世紀的科學,就不符合21世紀的科學;符合當今科學,就不會符合將來的科學。」雖然林教授愛科學,但我期待信仰別鎖在理性的窠臼內。
更別讓演化論與創造論為敵。許多人相信神造世界,也相信神鍾愛真善美,演化論很美,自然也是創造世界的方法之一;他們心中的神,不是童話故事中拿著魔仗,從無中生有的魔法師,而是真善美定律的源頭。
「我不求您支持創造論,只盼望您別否定人類起源的多樣可能,畢竟無人坐過時光列車回到從前,見證誰對誰錯。對於下一代,我們是否該在課本羅列各種思考路線,而非只供奉演化論呢?」
林教授木然地看著我,不點頭也沒搖頭。價值體系一經形成,便像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圈,如影隨形地囿住人,特別是在過了學習的黃金年華後,而我又非唐三藏,豈能念幾句話,就卸下他人的金箍圈呢?
三、
「我的鑰匙呢?」林教授轉身要離開餐廳,一手卻摸著口袋驚慌地說,另一隻手只好扶著椅背坐回原位。「如果有人臉辨識,就不必帶鑰匙出門了,」林教授來自社會學院,遇見社會問題,卻總想往科技的百寶箱裡翻尋,希望找到魔法掃帚把問題掃走。
科技掃帚掃走汙垢,卻常殘留新的塵垢,像人臉辨識取代鑰匙、希冀帶給人自由,卻也喚醒國家機器,讓專制政府用監視器監控人民,曾經的自由已如鳥兒飛走;像網路讓人天涯若比鄰,可和遠方陌生人視訊,卻也讓比鄰家人的心理距離,越來越像天涯般遙遠。
「科技不是人類的解答,」我對林教授說。「你要愛鄰人,像愛你自己一樣,」我將聖經翻至新約,一字字地朗誦,希望羅盤般的文字,指引裝著科技引擎的大船,航向靠岸的碼頭。
林教授倔強地在船艙內,將船轉向迷霧籠罩的飄渺大海。「不要談沒科學根據的事了,」他伸手將聖經推一旁,「既然沒法回研究室,我們再來辯駁『真理』吧!」
「真理不靠辯駁靠體驗…」我吐露內心想法,他臉露不屑,讓我已抵達唇間的話,瞬間收回深不見底的溝壑中,「好啊!我可以回答您問題。」
「就算上帝創造世界,」他眼神注視桌角的聖經,「請問誰創造上帝?」他縮起高傲的下巴,雙眼飄向天花板上。牆上的掛鐘,滴答地搖擺,也將我擺回童稚時期,曾在夜晚注視無垠的天空。
「宇宙到底多大呢?若是一兆兆…公里,那麼一兆兆…+1公里是什麼地方?」我問一起賞月的哥哥,他攤開手微笑,露出同樣困惑的眉稍。
林教授將桌沿的聖經移到中央,讀了我朗誦過的舊約經文:「起初,神創造天地…」也發出困惑或不屑聲:「起初的前一秒是什麼?這不符合科學!」
科學兩字,來自社會學彼岸,在我臉上化為一抹淺笑。走過好奇的童稚與莽撞青少年時期,我走入西子灣畔的中山大學電機系求學,也有緣在課堂踏入近代物理的門檻內。
宇宙確實起於137億前的一次大爆炸(Bing Bang),從一個小小的點開始擴張,如今擴大到半徑約460億光年的時空,並持續膨脹中。
「137億的前一秒是什麼?」課後我陪物理教授走過西子灣隧道時,好奇地問。
「大爆炸前沒時間也沒空間。時間正向流動有因才有果,倒流時有果才有因,沒有時間就沒有因果,因此別問大爆炸前的模樣,因為一問就用到因果,而宇宙開始前無因果律。」物理老師解釋。
「也無法問460億光年外是什麼?」我追問、老師點頭。多年來桎梏在幽深牢籠的疑惑,似乎探出頭而獲得些微自由。
但近代物理太深,我也沒完全懂,或者說人類仍在探索中,但至少現代物理是立基在創造論的磐石上。牛頓等科學家其實都是虔誠信徒,而愛因斯坦窮思求理到最後,仍相信上帝創造世界。
「您講的太複雜,我聽不懂,」林教授有時領略,多數時卻如鴨子聽雷,也許口語比文字更難穿透人心、也許穿不過他緊鎖的心窗。
看著他倔強的臉孔,西灣的海又回到腦海。在海風拂過的校園,初遇家人因癌症離去,徬徨遊走的我,遇見來外文系教書的美籍夫婦,帶我坐到石椅上,一起望著眼前的繁花綠葉,傾聽我的苦悶,也分享了兒子車禍過世的往事。
眼淚流過我眼眸,我們一起禱告為彼此祝福,也許人世間有苦難有悲哀,酸澀果實啃到最後,仍有喜樂與平安。人的肢體也許來自科學,內心卻深不可測,豈是理性的科學或哲學所能綁住。
「我仍不相信,」林教授理性與感性故事都聽了,仍以雙手在胸口比了大叉,再伸入到背包內搜索,尋找他遺失的鑰匙。
四、
沒鑰匙的林教授連家也回不了,我只好繼續陪他,直到他老婆返家。
「真煩!」林教授理性的頭腦開始運行,但感性的耳朵若打開,就可以走出餐廳聽學生在榕樹下唱歌,煩躁的荊棘或不順遂的人生路後,也許有一片花園、也許不是,這也是人生美妙處。
我帶他走到戶外,但林教授仍糾葛於理性的爭辯。「上帝在哪裡?我看得見我就相信,」林教授說,吉他聲揚起,像為他的話語伴奏。「耳聾者聽不見聲音,不表示吉他聲不存在,」我斬釘截鐵的回應,吉他的旋律又彈一回,樹葉飄落了幾片,不知是驚嘆我的回應或音樂的旋律。
想靠自己的感官去證明造物者是不可能,我於是念希伯來書的經文:「那看得見的,是從那看不見得造出來的…」「不要用經文荼毒我,」林教授兩手遮起耳朵,我也不再念下去。
人有五種感官,像有五把鑰匙能開啟經驗世界的五扇門,但如果有一天洪水來了,帶走人類生命,只餘少數視覺基因遭破壞的人類存活,一代代繁衍於地球,卻因為他們看不見,而說世上沒有迎風搖曳的樹葉,沒有樹旁那萬紫千紅的花卉,可以嗎?
「洪水?」林教授聽我分享,再訕笑幾聲,「你不是說不要再念經文了嗎?你在提挪亞方舟的神話嗎?」
「神話?」我想起2004年南亞大海嘯,幾位年輕人下海潛水,在風平浪靜的海底悠游後返水面,卻遍尋不到出發的村莊。如果他們後來發現遺跡,飽受驚嚇後,在海島建立新家,口耳相傳要後代惦記歷史,代代相傳後也會變成被訕笑的傳說或神話。
短促的15年內,我們都見證過吞沒20萬人的大海嘯,久遠的人類歷史,什麼樣的變遷不可能呢?因此我對於柏拉圖在「對話錄」中所記載,那代代相傳的亞特蘭提斯傳說,從不否認地球有洪水帶走文明的可能。
人類古文明遍佈五大洲,為何壁畫中皆刻印洪水的遺跡。甚至在源遠流長的中國歷史,商朝以降,因為銅器等遺物佐證而被視為正史,而夏禹治水常被封為傳說,直到台大外籍教授領導的團隊,在素有中國龐貝之稱的喇家遺址挖掘,證實書經記載的洪水為真。
榕樹下的歌者再高歌一首,贏得圍觀同學的掌聲,一隻彩蝶也翩然起舞,讚頌人間真善美的化工,林教授仍半信半疑的看著我,忘了人類除了理性鑰匙外,還有一把感性、知性或靈性的鑰匙,可以打開科學規則的枷鎖,讓人看見新世界的亮光。
五、
「台大外籍教授,證實夏禹洪水的新聞,三年前我讀過,但您怎麼證明那是挪亞時代的洪水?」在榕樹附近的木椅上,一位林教授的學生加入了的討論,對歷史感興趣的她,聽得趣味盎然。
「漢字的船,左邊是舟,右邊是八口,在甲骨文本就是畫八口在舟上,而諾亞一家八個人躲在方舟內,」我說。「真的嗎?」她張大狐疑的眼睛。
我大笑幾聲,連忙補充:「我不是說諾亞方舟的洪水,與大禹的洪水是同一個,只是在反駁林教授的科學觀,認為沒有證據的就不是科學。大禹的洪水也曾沒有科學證據,直到2016年才獲得證實,難道2016年前大禹因為沒有證據就不存在嗎?
我更想說的是,「大禹之前的時代,那突然而來,有台北101一半高的滔天洪水,帶走了中原的文明遺跡,也切斷了與源頭的連結,忘了他們來自何方?」
「中國人不就是從山頂洞人而來,像歐洲人是從尼安德塔人而來?」林教授回應。林教授的腦海,還殘留歷史課本中的錯誤史實,影響至今,這是我找林教授討論下一代孩子課綱的原因。
1856年,德國河谷挖掘出尼安德塔人,讓達爾文的思想獲得養分,在1859年出版「物種起源」一書。1927年北京附近發現的山頂洞人骨骸,更讓演化論渡過海洋來到東方,許多人深信中國人演化自山頂洞人,像歐洲人深信他們演化自尼安德塔人。
聖經的人類一家說,被踐踏於地,歐洲人也以優秀人種自居,乘船渡海殖民亞非各地,視不同膚色者為次等民族。直到人類在細胞內發現了粒腺體DNA,發現它會祖譜一樣,記錄代代相傳的痕跡,而科學家也得以從DNA祖譜,追朔現代人類的起源。
經過DNA比對,赫然發現過往的科學與歷史課本,教下一代誤認尼安德塔或山頂洞人為祖先。不管膚色人種,我們都源於非洲的一對男女,當初住在非洲南方波札那國度的北緣,一片被鹽盤覆蓋的地區。
「那麼乾旱的地方?」林教授似乎不認同人類來自貧窮炎熱的非洲。「滄海桑田,過去這地方曾是一片湖畔、水份充足的溼地,生機盎然、物種豐富,所有的樹都歡快地唱起協奏曲,鳥兒也在雨林間唱歌,最後卻因為氣候邊遷而逼人類出走。」我回答。
「所以,那就是聖經中的伊甸園嗎?」女學生好奇地睜大眼睛問。誰知道呢?歷史的時鐘永遠往前走,沒有人可以回到過去,告訴我們誰是誰非,我只是想告訴林教授,科學是一段正在發現的歷程,越研究就會越謙卑,如牛頓最後說的:
「我只是一個在海邊玩耍的孩童,找到比平常所見更漂亮的貝殼與平滑的石子而已,但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尚未被發掘的真理海洋。」
至今,人類也只是從撿貝殼至發現一片小沙灘,離揭開世界的奧祕還很遙遠。
六、
現代人起源於非洲南國波札那的北緣,那一片曾被沙漠所包圍、鄰湖又生機盎然的溼地,直到氣候變遷,沙漠出現缺口,綠地走廊引導現代人出走,沿非洲東岸步履到中東,又拔山涉水到天涯海角。這是最近從人類DNA分析所推出的考古史。
「我也聽過紐西蘭毛利人尋根的故事。毛利人拜訪花東縱谷的阿美族部落,發現建築、風俗甚至語言是如此相像而感動不已,原來毛利人祖先留下的傳說,叮嚀後代記住民族來自哈瓦基(Hawaiki),就是阿美族古老語言的Sawiki啊!」
「這我承認,學者已用血液取樣的DNA證明,並發表於國際期刊,但這和聖經有何關係呢?」林教授說。「我只是在說上世紀的人類曾相信不同種族演化自不同祖先,如今卻被打破,現在我們也不該斬釘截鐵地把演化論教給下一代,要留下孩子思考的空間。」
林教授說話時,理性的頭腦運作,表情嚴肅,總要找到規則或證據才能開啟對話,而旁聽的女同學則表情豐富,願開啟耳朵或心靈,去傾聽與接受各種的可能。
可如此感性的女子,也會被浪漫的異性所吸引。「一、二、三」,榕樹下的男歌手唱情歌,附近的女生吶喊與鼓掌,她也轉頭傾聽與附和。陰陽相吸,是世界神祕的力量,像磁鐵的兩極相吸引。
從古至今,無數的詩歌、小說與電影皆為此而誕生,甚至在我從事環保運動中,遇過的同性戀伴侶,穩定的關係仍來自特質上的陰陽互補。
「一、二、三」,歌手吶喊,我腦海浮現創世紀的情景,上帝創造了在「一」度間永遠向前流動的時間後,造出「兩」性組成的繁複生物世界,也造出「三度」空間讓文明滋長。
從中東踏過漫長的路,越過帕米爾高原到古中國茁根的人類,也許被洪水帶走部分記憶,卻未遺忘陰陽之理,在此地基上發展易經之學,也衍生中醫與四書五經等道德學,傳到今日的台灣,卻要連根拔起。
「台灣中學教科書教導孩子多元光譜。但這理論的開創學者金賽,曾自殘性器官、多P雜交,並認同亂倫,他的學問適合傳授給下一代嗎?」我說。
「你太單元了!」林教授反駁。電腦千變萬化,仍源於兩位元,而遇過的穩定同性戀關係仍來陰陽相吸,部分逆性的陽陽伴侶則會頻繁換伴侶,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叛逆性的欲,而非受祝福的愛,也是愛滋傳染的管道,值得我們鼓勵下一代效法嗎?
可林教授仍聽不進去,認為自己進步與多元。當孩子進步到,要開重型機械去撞毀房子的樑柱時,父母會喜悅嗎?
「一、二、三」歌手再次吶喊,喚醒創世紀以及諾亞時代,人類亂性而被洪水淹沒的歷史記憶。再想像在少子化、離婚率、未婚懷孕率都世界前茅,正被家庭崩解潮淹沒的台灣,下一代的課本為何還要供奉曾自殘與亂倫的金賽為至聖先師,卻將孔孟的倫理道德踢出課本外呢?
七、
林教授不死心地在背包翻尋鑰匙,若找到車子鑰匙,就可以在車內找到住家鑰匙。「人類的DNA亦然,」我說,「一段DNA密碼會生出一把蛋白質鑰匙,開啟另一段DNA密碼的鎖,生出另一把鑰匙…生物的奧祕都寫在這本密碼書內。」
「生命的互動亦然」,榕樹附近的男歌手唱起情歌,聲聲扣入女孩的芳心,「我的話語能否打動你的心,端看是否找到正確的字彙鑰匙,」我說。林教授的學生點頭,林教授卻搖頭。
「你的話太多聖經術語,而聖經違反常識,像亞當與諾亞都活了九百多歲,可能嗎?人類壽命頂多120多歲吧!」
DNA的端粒(Telomere),是像鐘擺般的計時器,卻隨時間而變短,盡頭處就是人生命的極限,約120多歲。「在人不可能,但在神卻不然;因為在神,凡事都可能。」聖經從舊約走入新約,耶穌在馬可福音中,鏗鏘地說出神的話語。
畫面從耶穌講道,轉景到初訪林教授,在社團教室,遇到他指導學生下棋的畫面。「馬」如何側走、「車」如何直行,下棋的人都要遵守,卻束縛不了我這個外來客,我可以抓起「馬」騰空而飛,像萬馬奔騰。
「棋局外的人,當然可違反規則,創造世界的神當然可違背俗世的規則,」我以棋盤比喻,林教授的學生想起那日博奕的畫面,再次點點頭。
於是在古老的中東,耶穌與母親、門徒參加宴席,酒已用盡,耶穌將缸內的水變為酒,然後度過湖泊到對岸,用5個大麥餅與2條魚餵養五千人,於人類的理性上不可能,造物者卻凡事可能。
「但別期待神的降臨,像魔法師在你眼前施展奇蹟,因為宇宙由定律所規範,已是最大的奇蹟。」我轉頭向林教授的學生說。
牛頓沒發明萬有引力,愛因斯坦沒發明相對論,在他們出生前,定律便已存在,死後定律依舊長存。他們只是像看著一群人下棋,默默觀察後,寫出棋子運行規則的人。
「宇宙的規則從何而來呢?」林教授的女學生,抱著探索的心情在傾聽。校園的流浪狗此時走來,我撫摸牠的脖子說,「狗能獵食,但怎麼教也不可能說人話或念微積分,所以人的頭腦,也同樣無法理解比我們更上層的事物。」
「但人的心靈卻有超越的力量,因為心靈內有神性,」我想起在舊約創世紀第一章中,上帝以祂的形象造男造女的經文。
「也許上帝造人時,在人心遺落了一把鑰匙」,我摸著自己的胸口說,「找到這把鑰匙,就能掙脫理性的枷鎖,打開人感性、知性與靈性的門,迎接生命的活水源頭。」
八、
台灣中學課本供奉的性學先驅金賽,與佛洛依德同屬於解放派,兩人眼眸所望見的人類,與豬牛牲畜無異,皆為慾望之動物、無心靈層次。而心理學經百年來的演進,至今已發展至超個人心理學,相信人之上,還有個更高的力量。
「更高的力量?你是說在伊甸園中,亞當與夏娃原本快樂的生活,後來夏娃聽信蛇的誘惑、再誘惑亞當吃禁果,兩人犯原罪而被逐出伊甸園,遠離更高的力量嗎?」林教授的手比出爬行的蛇,臉孔則發出幾聲訕笑,「好像大人編故事給小孩聽。」
小時聽大人說小紅帽故事的畫面,又回到腦海。大人可以不說故事、理性地說道理,只怕小孩已逃之夭夭,舊約創世紀中的蛇與蘋果,有人堅信兩者的存在,有人覺得只是故事比喻,無損於字字珠磯的涵意。
「我對你們最反感的是,將人定罪,然後說要替人贖罪!」林教授說。我腦海轉景到台灣鄉間騎單車過田園,電桿上那一張張「我們都是罪人」的畫面,後座的表妹,也曾在我耳畔如此抱怨。
穿越時空到數千年前,以色列民族在蒲草紙上刻寫啟示,罪乃由三個希伯來字組成,分別象徵圍籬、圍繞與上主,如孩子在居家的圍籬之外,大門深鎖,無法開門回到溫暖之家的狀態。希伯來字譯為希臘文,再翻譯為英文的Sin,流傳至中國,卻譯為罪。
在皇帝統治的中國,庶民讀到「罪」的字,腦海浮現的是百姓被押至法庭、跪在大人之下,兩旁「威武」聲四起的恐怖畫面,在渴求天高皇帝遠的年代,人心難以敞開接受福音。
Sin的希伯來文,傳達出浪子不能回家的寂寥感,可人並非被上主關在門外,而是上主給予人自由的選擇權,人卻受外界的誘惑,奪門而走,又將門反鎖。但上主仍遺落了一把鑰匙在門外,等待浪子回頭,重回溫暖的家。
「您說的故事,聽起來溫暖多了…」林教授的女同學以笑容回應我,畢竟她曾念過教會辦的幼稚園,小小心靈曾播下愛的種籽。
「你口中的造物主,無所不能,為何可以讓人奪門而出?那還是萬能的主嗎?」林教授說。林教授想像中的造物主,能呼風喚雨,自然能起風吹落禁果到河水之上,讓它飄至亞當吃不到的地方,也能以磅礡雷雨驅走狡猾的蛇。
想像孩子被父母無所不管,或女生被愛她的男人控制行動,孩子或女人感受到的是愛嗎?神就是愛,而愛的希伯來文,由「給予」與「連結關係」的字組成,像母親從臍帶給予胎兒養分,到他呱呱落地後仍餵養他,到幼兒回報母親滿足笑容,建立起親密關係。
愛並非是控制,像「上帝」二字也曾帶給明清朝代的百姓,天上皇帝的聯想,以為紫禁城搬到天上,有個皇帝坐鎮天庭。上帝的英文是God,與帝王無關,而希伯來原文則由幾個字組成,分別代表「我過去是」、「我現在是」、「將來也是」,是超越時間空間的創造者。
「回家吧!」造物者在門內聲聲呼喚,可人讀無數的書、用盡智慧要敲進生命之門,卻不知開門的鑰匙就在門外的某角落,如同林教授翻遍了背包找鑰匙,卻不知鑰匙藏在錢包的暗處,只是被繽紛的鈔票所遮掩。
「人若賺得全世界,賠上自己的生命,有什麼益處?」腦海浮現人類數鈔票的畫面,而鈔票下方的鑰匙,卻在傾訴新約中的真理,只是忙碌的人們,能否看得透?
九、
林教授找到鑰匙後,帶我與他學生來到停車場,以順路送我們到車站。在停車場旁,他把錢幣投入自動販賣機,邊把飲料交給我邊說:「禱告也是這樣,祈求後上帝就會給你,不是嗎?」
我搖頭地說:「祈禱並非交易、而是交流。」
有些人到廟裡燒香祭拜,祈求金榜提名、官運亨通或賺大錢,應驗後會回去添油香錢還願,可對於祭壇上的金身,卻是恐懼沒還願後會有災難,交易到最後,人的感受並不是心靈的平安。
「信耶穌進天國,像積點後換大獎嗎?」林教授撕開飲料口的兌換卷後說,聽來更刺耳,但我仍維持好情緒與他對話,畢竟他影響編輯中學生課綱的委員。
許多學者以刻版印象理解信仰,並傳給下一代。耶穌走在中東的泥土上傳福音,口說亞蘭文(Aramaic),譯為希臘文,最後成為中文中的「天國」,讓許多華人想像為一個衣食無缺的享樂天堂。亞蘭文中的天國,指的卻是上帝旨意被奉行的狀態。
平安符掛林教授車上,訴說一種華人常祈求的「平安」,有人出遠門前去燒香,期待一路沒意外,最後安全回家後覺得靈驗,卻不知出車禍的車子,也可能掛有平安符;有人占卜後得到致富之道,覺得有神通,卻沒看到有人因而賠錢。
「祈禱不是交易、換獎,也不是強求。」車子開動後,我回頭向後座的女同學說。
「可是,我看見一些基督徒在活動前,聚集在一起禱告,祈求大家一路平安,他們在求什麼啊?」女同學在後座發出疑問。
是的,禱告是開口求,像孩子向疼愛他的父母,無所畏懼的開口,可雙方並非是交易而是愛的關係。父母依孩子的真需要而給,孩子祈求iPhone,父母也許會買,也許怕會讓他太物欲;孩子爬山累了、祈求有人揹他,也許父母叫來一台車,也許會持續訓練他耐力。
在四哥罹患癌症,住林口長庚的灰色日子裡,許多陌生人來我們病房禱告,連陪伴的媽媽都低下頭,期待四哥的康復。絕症病房裡無數喃喃的禱告聲,不是每個聲音都被應允,像我們家就在寒冷的冬天,悲淒地送走四哥。
可在時光褪遠後,沈澱在生命杯子底層的意義卻漸漸浮上來。在悲歡離合、苦樂交錯的滾滾人世中,離去的親人,是用僅存的生命,拉著我們走一段有淚水、有傷痛,卻也可能饒富意義的道路。
我的四哥拉著我的手走入醫院,看見人世角落有很多等著被愛的人,直到他終於鬆手離開世間;也以身上的苦痛,闡明禱告與信仰的真實樣貌,如耶穌在十字架上,以穿釘的刺痛照亮一條真理的道路。
這段路引領我在學業有成後,點起火花,走入中途之家、觀護所和兒童病房,陪伴那些黑暗角落的人們,火花照亮黑夜,也照亮了我內心從未探訪的角落。
於是,耶穌在新約教導的禱告,於我有特別的意義。不是手心向下,像把錢幣投入自動販賣機,換取所要的東西,而是先合手祈求天國的來臨,這天國是在自己從慾望脫離,回到聖靈的懷抱時。
人生也許有苦有樂,也許出門前祈求晴朗天氣,如今卻有雷雨滴答地敲著車窗;但若祈禱的是愛,愛其實源源不絕,力量始終長存。
十、
捷運車窗外的北市夜景,一幕幕地滑過,我與林教授的學生並肩而坐,而林教授送我們到車站後,便開車回家了。他找到了回家的鑰匙,但心靈依舊緊鎖,或者說在人經歷挫折或感傷後,曾經感觸過的話語才會化成鑰匙、開啟心窗。
「摩西的十戒沒了嗎?」林教授的學生,曾念過教會辦的幼稚園,被真愛對待過,願意開窗探頭、看看外面的世界,她現在想了解老師口中摩西過紅海的故事。
我們座位前是博愛座,過去年輕人遇老人在旁,會自發讓座,老人也會回應感恩的微笑,博愛的氛圍瀰漫,直到政府設律法,將座位分顏色,年輕人不是自發讓座,老人也不感恩,博愛精神漸漸淡薄。
因此,耶穌在猶太人的土地上傳福音,傳的是愛而非戒律。「在舊約中,摩西訓誡人民不可殺人…到了新約時代,人是出於對上帝的愛而成全法律,並非源於恐懼。」我說。
回想自己曾到鄉間旅遊,阿嬤牽著孫女的手上車,乘客趕緊站起來禮讓座位,阿嬤瞇眼生出兩條魚尾紋,散開的笑容淹沒臉上的皺紋,感覺如此溫暖。愛真如同希伯來文字所象徵的給予,以及連結的關係。
新約聖經要啟示愛的真理,當然人有選擇權,在舊約的伊甸園中,上帝便把自由選擇的鑰匙、放入人的口袋,人卻聽信誘惑,走出上帝的家園,也丟棄鑰匙、回不了家。
「這把鑰匙送給妳,」捷運即將到站,我也送將下車的同學一個吊飾當禮物。當我在西灣念大學時,美籍教授曾帶我到花園,在花葉間分享苦難的真諦與信仰的意義,並送給我一把鑰匙吊飾,許多年後,我也復刻鑰匙送人,並講述鑰匙的意義。
人如流浪在外的孩子,開不了家門,卻不知上帝遺落鑰匙在門外,並降生為人,撿起鑰匙要交給迷失者。「我要把天國的鑰匙給你,」馬太福音中的耶穌把鑰匙交給使徒,經兩千年歲月, 門徒已拿鑰匙打開無數人的生命之門。正閱讀的你若無信仰,期待文字化成鑰匙,打開你對信仰的誤解、重新認識真理。若你已追隨基督的腳步,且讓我們關心下一代教育,別讓上帝的鑰匙遺失在校園、無人尋得到,卻讓撒旦把鑰匙交給下一代,在蛇或禁果的誘惑下,打開迷惘人生的門。
(結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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